今天突然想起关于“静静”这件事。
在我的生活世界里,在记忆的海洋中,“静静”是我一直追求的幸福状态,也是一位好像很熟悉又很陌生的网友。既然不知为何想起,虽然就像碎片一样,也像……蒙太奇一样(?),索性任由随思绪漫过记忆的沙面,留下浅浅的、潮湿的文字记忆吧。
几天前在袁凡的博客里看到提及益辉的《如何想静静》,看完以后颇有感触。
“静静需要五感皆空,而你回想一下,你上一次没看、没听、没吃、没闻、没触碰任何东西是在什么时候?恐怕五感已经尽被外物锁死,人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无聊时间,所有时刻都被无孔不入的信息占满;上茅房时是几乎一定在看手机,开车时一定同时放着音乐或其它音频节目。”
我想起B站有一位up主,叫王村村。他看起来好像总是显得不大开心,唔……也不是不开心,更像是把真实的生活穿在了身上,而我们大多数人平时由于害怕无聊,反而不断追猎各种色彩、声音,用它们粉饰我们不愿敞开感受生活的内心。
结果是最后被外界的事物围猎了。我们被填充得满满的,但是我们又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个,益辉说的“人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无聊时间”戳中了我。
我也是被“填满”的人,几乎无时无刻戴着耳机。洗澡时不是播放音乐,就是放着视频,一边洗一边听。更不用说平时浏览微信,如同设置好的程序机器人般机械地在聊天界面和发现页间来回划动,点开、退出、点开、退出……
但是我好久都没有开心过了。
一种……静静的感觉。
在这里,我认为开心是一种心灵的愉悦。愉悦≠欢乐。我也相信,毛姆说的“阅读带来的是心灵的愉悦”里,“愉悦”是一种和静静有关的感受,借用林清玄的话,或许可以称为**“安顿”**。
古人有智慧,早有言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在我看来,开心和难过都不是幸福,就像一个平衡点的上下,难过要恢复,开心了也总会“掉落”回来。幸福应当是一种宁静,一种安顿,可以专注,可以处变不惊,感受生活的质感吧。
如此,每每看到村村的简介,都有一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是村村,希望你开心”
他在一席上跟大家分享了如何“成为一个无聊的人”,比如凌晨打电话找朋友,拿着麻绳和木板到街上做个简易秋千,尽享浪漫主义无聊,或者是给手机贴两百张膜,又或者是细数一碗米的米粒数量……
虽然我不大能非常共鸣这些做法,正如它们本身体现的“无聊”。不过,它们又好像已经等了我很久,是一场由于阔别已久而显得浪漫的等待。
今天复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浮躁,好像做什么也静不下来。可能是因为要背诵一大段社会工作的考试内容让我完全提不起兴趣,我也找不到这件事的意义。
无聊本身不会侵蚀心灵,污名化无聊、拒绝无聊、刻意与无聊保持对立,或许才是我们给自己的伤害吧。
我又想起在《美丽新世界》里的“索玛”(soma),一种神奇的药物,只要吃下去,就会消除所有的疲劳、无聊、悲伤等等感受,并会获得巨大的快乐,但是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脑子的想法很是散乱,进而又想到在澎湃思想市场里看到的一篇对韩炳哲著作的讨论。
摘录几段留在记忆里的话。
阳少:《妥协社会》的副标题——今日之痛道出了这本书的核心论述对象:痛苦。韩炳哲开篇就说:“如今,随处可见一种对痛苦的恐惧……我们生活在一个试图消除一切否定性的社会。”
爱是痛苦的,所以人们拒绝去爱;生病是痛苦的,所以大家宁愿丧失自由也要避免生病;直面问题是痛苦的,所以大家只能搁置争议,达成虚假的共识,于是不再有革命,只有抑郁,不再对社会结构进行反思和批判,只关注内心是否自洽。点赞文化、积极心理学与正念的流行,小红书与抖音等“记录美好生活”的现象级平台都与韩炳哲的论述有点关系。
胡桑:没错。除了将后工业社会命名为“绩效社会”、“新自由主义社会”,韩炳哲的另外一个贡献是把新自由主义社会里面的人的感受与感觉,尤其是生理病状进行了命名,叫作“疼痛”。《妥协社会》从德语原名来说,直译是“吃止痛药的社会”。过去的痛是种超验的疼痛,是痛苦与苦难,是人面对有限性,在人世间的迷茫和虚无引发的苦难。
但新自由主义社会悬置了超验性,所以悬置了苦难,我们只是敏感于疼痛。韩炳哲认为,我们对疼痛越敏感,其实对痛苦就越不敏感。现在的社会就是让我们逃避痛苦,变得越来越盲目。
……
郝汉:我的理解是,韩炳哲所强调的必要的疼痛与痛苦,倒不是说主张人们去吃苦,而是说在消极性与否定性中蕴含着更具成长性的力量。拿《爱欲之死》这本书来举例,新自由主义的经济跟政治文化和当下爱情观念的关系就是,我们越来越害怕在爱情里失控,所以希望用方法避免心碎,因为在新自由主义社会里,不快乐是不可接受的,而快乐又是可以掌握控制的。恋爱课或PUA的现象其实正是此种社会病理判断的验证。
而当这样的观念贯彻到爱情领域,韩炳哲就认为爱情已经死了,他认为是真正的爱欲是以消极性作为前提的,这种消极性是对自我中心的否定与抵抗,与他者合二为一,才是真正让人成长,能够得到升华的爱情,所谓“爱是在他者中走向死亡”。反之,想方设法去拿捏对方让自己快乐,避免痛苦,还是自恋,是爱自己,与真正的爱欲没有关系。
记得看过一段表达,大意是说现代人遭遇的问题不是痛苦,而是痛苦容易且总是被抹去。更准确一些,换句话来讲应该是:现代人更容易被即时需求的满足所填充(这个主要针对基本生活条件较好的群体,不包括还在生存线上奋力的对象。但其实随着改革开放,社会经济高速发展基本改善了我们大部分人的生活,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从我作为大学生的角度来看,身边的朋友,包括自己都常常会感到情绪的各种起伏,有无聊,有所谓的emo,也有焦虑,还有大喜大悲。如果按照韩炳哲的观点,这些应该是所谓的“疼痛”,对“疼痛”的高度敏感和拒斥,可能会带来所谓的焦躁、烦闷和无意义?
需要感受无聊,感受无聊中滴滴答答的时间,看见自己眼前所面对的巨大的空洞,还有荒谬。这种荒谬是什么?我第一个想起的是加缪说的在某个午后奔跑,被转角处的子弹击倒在地。但其实应该是日常生活中我们的每一个境况,每一个没有明显感官刺激的境况。
生活之中哪有那么多美好?现代社交媒体上到处充斥富含美丽遐想的文字和图片,但其实把脉动的生命掏取出来献给一地鸡毛和巨大的寂静无声,是不是才能安息被现代性搅动到不堪重负的心灵?
还有一些“烦闷”、“焦躁”、“痛苦”,因为过于在意一个人而出现的悲伤如果能被马上消解,这一定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如果生活中、学习时不顺心如意的时刻都被平滑地抹除,也是一件悄悄侵蚀生命的迹象。可能只有在布满砖瓦碎片的废墟里前行,我们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道路。
英戈尔德在《人类学为什么重要》里说到:
“在重重废墟中找到我们自己的路。”
今晚,在走去风雨长廊的路上,我突然想起《百年孤独》里奥雷利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晚年时喜欢待在自己的小工作坊里,每天都雕刻一种很小很小的小金鱼。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和高度的专注与耐心。
光是这样一想,我好像感觉到了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