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根据我对fz爷爷的访谈进行的概括整理。
(1) 疑问:师傅也叫三护吗?
fz爷爷认为没有“三护”这个说法,是把“师傅”的雷州话发音错听成“三护”了。但这一点还可以向梁师傅求证。
(2) “请神”不等于“神的流动”。即使村子里没有人主动请神,但是多个村子信奉的神在某个村子坐够一定时间了,便需要轮到下一个村子。通过开飞梁来看到谁家坐,村民可以主动提名。因此严格来说,是“接神”,而非“请神”。
(3) 疑问:送神人胸前的香炉是什么?
送神人胸前的香炉是神像的香炉。12月30日西埠村的请神仪式上,送神人胸前的香炉是广化马君的香炉。香炉的功能是供人插香供奉神像。神流动时,香炉要跟随。
(4) 神像的香炉上的香不能随意拔下来,一个月拔两次,十四拔一次,二十九拔一次。这两天都是打扫搞清洁的时候。但是想拜神的时候都可以插香上去。不过神像的香炉在接神时不能随便上,可以上轿子上。另,抬神轿子上的香多了满了,可以由管理的人拔下来,让要拜的人插香。
(5) 疑问:“神”也是“祖”吗?
这里我感觉fz爷爷有点弄混,刚开始说是主不是祖,但后来又说存在祖这个称呼。他一共引出了“主”、“祖”和“神”三个概念。根据我对fz爷爷叙述的概括与理解,“神”指诸如看不见的水仙大王、广化马君、天后等受到信奉的神明,也指代表这些神明的具体的、实在的神像;“主”是指作为管理神像的人的身份称呼;“祖”是指神是因为追其本源神也是人,另外在拜神的地方,因其身份尊贵,因此位置更大而被成为祖。但这里还是挺模糊的。
(6) 疑问:为什么迎接广化马君那一天,要将其带到西埠村的水仙大王和土地公的庙宇?神和神之间怎么比较大小?
神与神之间分大小,可以从这几个指标进行判断——绝对指标:1、受到信奉的规模;2、神的身份来历;相对指标:地域场合。从绝对指标来看,广化马君比水仙大王和土地公更大,原因一方面在于广化马君受到岛上许多村子的信奉,而茅竹水仙大王与土地公只是受西埠村该村信奉。fz爷爷举的例子是大神与小神之间也如同村长和乡长。如同fz爷爷所言:“你们村里的神,就是少神,就是村里,和干部一样,你是这个村的村长,我就是这个乡的乡长。乡长呢,就很多个村合起来就合一个乡,我就是这个乡的乡长,肯定我是大咯。”;另一方面可以拿天后与宋朝大臣比较,天后是玉帝的女儿,而宋朝大臣只是一个将,由天后父亲管理,因而宋朝大臣小于天后。fz爷爷同样以人举例——好比省长的儿子来到区里担任顾问,其身份要比区长更大;从相对指标来看,茅竹水仙大王和土地公在西埠村是最大的神,是本地的管理者。当外村神到来时,即使它们的身份更大,但也要和当地的管理者“知会”一下。fz爷爷还是以人与人位举例——水仙公和土地公属于本村的村长,村子是他们的地盘,村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知道,广化马君过来便如同中央领导下来,来到基层民众们会欢迎,但是他们也会先通知当地管理者一声,有事情神明也会先通过管理者了解。如同fz爷爷所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你就等于来通知我,你来村里坐,通知一声。水仙公是小咯,我也祭拜你。你来就要通知一声呐,有什么事你就要和我商量,我是本村的人,那个村里有大大小小的事阿……你一来就知道是不是……你在这个地方来当干部,你要问人家村群众一下,访问访问一下,就是这样的呐。你是大呐,你大咯,人家小咯,你不理睬人家,人家不理睬你,是这样的呐。”
土地公和水仙大王相比,土地公更大,因为水仙大王相对土地公来说属于外来神,土地公则属于上帝派来管这个村的土地,属于本村的村主,有什么事都是要问过土地公,无法调任,无法流动。而水仙公可以。 (值得注意的是,聊到神与神之间的大小关系时,流动的一方似乎总是不如固定的一方更大。例如从相对指标的角度看,水仙公和土地公都代表着本地的,非流动和变化的管理者;而当水仙公和土地公进一步比较时,水仙公作为外地漂流来到此地的身份的流动性又被凸显出来了,此刻他便又小于土地公了。不知道这个是否可以和渔民的生计观结合。因为在我和fz爷爷的交谈中,感受到出海打渔与外出务工之间也凸显出某种流动性与非流动性的张力。在排除“读书-出人头地-获得优渥工作待遇”这种理想的教育情况下,出海打渔这一辛苦的生计方式其实往往比外出务工更有吸引力,我觉得不止是因为它更能赚钱,更好攒钱。出海打渔中表象中处处可见的物理流动性背后其实反映/表征/象征的是一种更稳定、更容易给渔业社会的个体和家庭更稳定、更可见的未来。这或许可以给我以前对此地的理解换一种方式:并非西埠渔村的地理环境、教育环境限制了当地的孩子走出去,参与进公共话语中的社会流动、美好未来,而是他们生活在一种由自我劳动、社会信仰、自我身体感受和目力可见的家族生计状况构建了一种生命历史。他们重返渔业,参与渔业,不全是他们不具备足够的资本和能力进入所谓文凭社会/工业社会,而是他们的生命实践也主动选择了看起来辛劳、重复的渔业生计。在这里,我认为这种选择,以及这种渔业生计的存在是有着某种独特的生命力,不能简单地被拿去比较优或劣。而外出务工虽然在物理性上具备一定的固定性,但在精神上、心灵上则处于流动漂泊的状态。可能外出打工多年,在一份工作里耕耘,也仅仅能果腹,最终得以返乡,但不会衣锦还乡。那么从这个角度去看,我是说,或许可以不要被限制在带有“这是一个地理位置偏僻的离岛,它教育资源匮乏,因而此地的个人重复自身的家庭命运,一代又一代,复制社会等级”这样不如现代的评判语境,而是看到其中的人是如何也过上一个完整的、有力的、奋斗的生活状态。
在这里,不管是许烺光的《祖荫下》,还是林耀华在《金翼》中说的“个人的生命也是社会的生命”,似乎都具备某种解释角度。
当然,以上只是我从信仰中流动与非流动的关系的象征猜测所联想到fz爷爷之后和我聊的关于渔业与务工的工作态度。我承认我带有偏见,即外出做海很累很苦,而这里的小孩子似乎在现代教育的赛道上具备的优势十分不明显,那么他们似乎也会因此重复父辈日复一日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在我看来太累太苦,马上被我否定到一种生活价值观之外。但听了fz爷爷的话后,我觉得未必如此——即使我读了大学出来,我以后的工作多半也只是能养活自己,渔业生计固然很累,但勤勤恳恳,似乎也能通向一个可见因积累而得到较为明显改善的生活。因而我觉得我无知且幼稚。在此想做一个想法小梳理。 如果这个探索方向可行,我必须要过上一个渔民般的生活。我要了然于心——他何时起床出海,他经受怎样的风浪,他缠绕在身的渔网有多腥臭,他经受怎样的劳累,他休憩时吸的那一支烟有多么惬意……)
(7) 疑问:接神那天还将广化马君搬到祖宗面前拜了吗?为什么?
是。原因:马君是比祖宗更大的神,人拜了马君,祖宗也要拜马君,表示对马君的尊敬、敬贺。好比中央有人来到村子,全村人都要区迎接他、欢迎他。值得一提的是,fz爷爷在这里也把祖宗称作家神,马君是大神,家神是小的。而前面也提到,广化马君、妈祖等神追溯起源也是人,因而也被称为祖。这似乎反映一种“亦神亦祖”的理念。
(8) 为什么既给神像递纸钞,也给神像烧纸钱?
给真钱相当于包红包,向神表达心意,表示尊重,一般几块,十块八块,同时以后可以用作神像换彩妆、请人唱戏的资本;烧纸钱同样表示对神的尊重,对神的敬拜。
(9) 村中的茅竹水仙大王似乎有两个香炉,一个固定在庙宇,一个则由跟随神像随同村中头人保管。这里的信息有些模糊,fz爷爷似乎表达,固定在庙宇的香炉属于流动的那一香炉的“帮手”、“家奴”。按照这个说法,流动的那个香炉是水仙公的真正本体?还是不清楚神像和香炉的关系。
(10) 接神时到某些家户面前会停下来,这是为什么?有什么讲究呢?
接神到家,进村就要拜,拜完之后便放炮。在接回家的路途中,如果有其他人家要来拜,那么便要停下来给人家拜,并非随便停下。
(11) 接神的时候在大厅有一个相交的礼,就是送神人将香炉交给接神人,两人一起拿着香炉绕手臂。这个fz爷爷也做过。
(12) 为什么有的神有轿子,有的神没轿子。(有轿子的神可以被抬去游神,没轿子的神则无法被抬去游神。)
小神无轿子,大神有轿子。好比人,首长有小车开,村干部没钱,没有车开。
(13) 检查神像身上财物时,师傅带着的红薄是啥?银箱子嘞?
记神像身上的财物有无损失;箱子装神的一些用品和财物,比如一些神没有佩戴着的财物。
(14) 检查财物时,我看见既在看袋子里装的真钱,也在看那些银链。
要算清楚银链那些财物,缺了要负责。真钱也要记上账,一分钱也不能用,以后留给神用,比如唱戏、换彩。这些财物都要点清楚交给下一个人。神像一般三四年换彩一次,水仙公“十年八年也不用换”。
(15) 水仙公也可以请到家中,是四个月,但在村子里面流动。而广化马君是在村子与村子之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