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好像看过一篇课文,大概是讲作者第一次自己医院看病。他十分讶异,发现母亲/父亲不在身边时自己竟然连挂号都不会。结局应该是这样的一件事情促使作者完成了人生中无数次社会化的一次,也是自己一次难得的成长。
这几天我也有种成长中的感觉。我想这不是错觉,并将其归因于自己越来越频繁地独自面对和处理来自生活中的麻烦。
出行的麻烦 🔗
这两天要回一趟硇洲岛,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比以往都熟练了很多,捡的东西更少、收拾得也更快。上一次和母亲打电话时,我还说到出去得多了,自己已经很了解要做什么准备。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该怎么说呢……当我试着有意识地观测这样一件事情时,我发现它是一种与在学校学习获得的知识迥异的生活智慧——可能就是所谓的经验的。经验必须习得,而无法通过理论获取。现在我竟然逐渐觉得经验的积累会让人面对生活时更有底气,更加从容。
唔,未来的我,步入职场以后的我,许多年后当你看到此刻的我说“竟然”会觉得不可思议吗?或许会吧,但我希望你不会像陈鸿宇在《火烧云》中唱的那样——“活成了经验拒绝改变”。
刚开始出远门的时候,捡行李实在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也是我必须独自面对和处理的事情。刚上大一的时候,开学前夕收拾行李都是一项庞大的工程——我可以花上两个小时。中间虽然有拖延,但其实更多的还是不知道我真的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于是在反复的考虑之中——好吧,还是将凡是认为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拿上了。所以过去出远门时我都是带着很多东西,并觉得麻烦而又无奈的那一个。
改变应该是从大二第二学期开始,这也是我从“不愿出门”,变成今天舍友和朋友都调侃“怎么满世界跑”、“这才是真正的大学生”的开端。第一次应该是和xy与yw一起去北海的那一趟,我们只去三天。虽然我捡的行李还是不少,特别是把那只登山背包装得鼓鼓的,但我只有一个登山包和从优衣库买的便携式小包,两位女士则都提了小行李箱。事后xy告诉我,早知道应该像我一样不带那么多东西。后来,我们相继一起去了杭州、嘉善、南京和厦门。那段时间简直是铁人,拖着大包小包在几个省份之间横跳。我估计是从这个时候,我逐渐清楚哪些行李对我来说用得上,哪些相对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当然,如我母亲说的,出去多了会积累经验,我想这种经验远远不止这里说到的捡行李。我觉得这是一门深奥学问——关于生活的学问都是深奥而难以穷尽的,例如要怎么规划出行,什么时间出发、什么方式前往、如何应对突发状况等等。后来,也就是这学期——大三第一学期,我和xy(小刘)与xh一起去上海,两位女士为了节省出行费用买了18个半小时的硬座,忍受了来自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我则是买了只比硬座贵上一百多块的硬卧,堪堪应付了这数十小时的漫长车程。到了上海以后,与两位女士吃过早餐后,两者已经疲倦到必须回旅舍休息,我虽说不上精神抖擞,但却能徒步走到复旦溜了一圈。上个星期我又去了一趟厦门,和jw一起过去,从我帮他拎箱子感受到重量开始,我突然想到“年轻人”,一如过去的我。这回回硇洲岛,我把收拾行李的时间拖到了半夜,但不到几分钟我便收拾好了。
一股念头越发清晰起来。出行这件事情,知道我们要去哪、要去做什么十分重要,如果不清晰,我们从收拾行李出发开始便会感到迷茫——拿什么?去做什么?这听起来或许很寻常,是大家都懂的道理,但真正要践行,却需要我们在很多时候“头撞南墙”,提供一些试错成本。对我来说,出行真正需要的东西不多:足够换洗的衣物、洗漱用具、写作博客的笔记本电脑——足够了。因为就我去过的地方而言,大多数情况下我只要清理好自己的身体,并记录好我的足迹,剩下的交给微信支付和一个需要思考的灵魂即可。
小病的麻烦 🔗
身体十分重要。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都足以对我们的生活造成持续的破坏和创伤。这种持续往往不是在生理上表现特别凸显,反而是在我们的精神世界和心理上作妖。这么一想,其实疾病对人类最大的伤害在于从生理到心理,接着出现生理和心理的复合影响。现代医学强调生理问题的有效解决,但其实很多时候忽略了由疾病带来的生理症状与心理问题的缠绕。或许有人会认为还有心理学,但心理学做的工作是一样的,将疾病带来的复合问题化约为可被药物诊断的简单对象,一样忽略了缠绕在心理周边的患者的道德、信仰、情感与社会关系等等要素。这是医学人类学的议题,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比较经典的相关著作有阿瑟·克莱曼的《道德的重量》和《照护》,前段时间在复旦人类学公众号看到的《假病》1或许也可一看。以后有时间,我想我也可以写写关于我对我奶奶与其身上病痛的生活故事。
学会面对和处理来自自身疾病的麻烦,我认为也是一种成长。这里的“学会”是可以进一步讨论的。和第一部分的“捡行李”一样,“学会”是一个先验的过程2,即在我们意识到这件事情时,我们已经在进行或者完成了。而完成“学会”的整一个过程,则需要我们进行时或完成眼前的事情后,有意识地、反身地发现我们正在其中,或者完成了。通俗来说,就是我知道我正在,或能够面对和处理自身的疾病了。
可以当作典型例子的便是博文起头提到的课文作者,在他第一次自己去看病时,他终于发现原来没了父母在身旁陪伴,关于疾病的麻烦是如何具象在自己的眼前。
这段时间身上有两个小毛病一直在困扰着我。一个是七根手指头上的灰指甲+甲分离,另一个则是可能因为对金属镜框过敏的耳背脱皮与发炎。手指头上的小病由来已久,一开始只是一个大拇指,后来传染到了其他六根手指,四处辗转求医无果,其间大医院医疗系统的臃肿和医护人员表现出的不负责任和荒谬的非专业性也让我十分寒心。这段时间找到了专门修甲的郑远元修脚店,给指甲包上了药——至少不再需要被大医院开伤肝的药,而且直接脱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暂且看看效果如何。但七根手指包药以后给日常生活带来的麻烦也是显而易见的,直接影响了我的日常洗漱,用餐以及人际互动交往。我甚至学会了用两根手指头洗脸……虽然面部清洁效果大大存疑。
耳背发炎让人抓狂而又无奈,伤患处会流下黄色的粘稠液体,干了以后结痂附着在耳朵附近。影响仪容仪表不说,晚上睡觉时还需要提防着弄脏枕头——当然,严重的无法提防。这几日我一边用双氧水给耳背消毒,一边撒头痛粉。我痊愈过两次,刚出现这种症状时这套方案是有效的,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使用似乎并不奏效。第二次则是自行痊愈。这次似乎比过去都严重了,哪怕上了药还是会流出液体,一夜的睡眠之后,不知是否由于新陈代谢的影响,流出的液体更多。我是气得无奈又无力,一面操心着耳背的问题,一面还要保护着包药的手指熬到七天以后去换药。
在这里头拉扯着实消耗着我巨大的气力和能量,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残缺”的,是有“缺陷”的。这两个小病虽然不至于夺走我的性命,但它们一直附着在我身上,它们入侵我的身体,却又要与我一起共存。我如果需要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便需要想尽办法,付出时间和精力去与它们对抗。一如我在前面所说的,这个过程持续地影响着我,许多时候并不会给我的生理带来多巨大的影响,却在我的内心蚕食着“我”的一部分——让我产生我是脏的、是臭的、是有病的,似乎会被他人嫌弃和讨厌的错觉,反过来,这种错觉还会让疾病深深嵌入我对它存在的认同——它就在那里,它在我的身上,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或许会一直伴随着我,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一体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但并不愉悦。至此,生理和心理的症状相互缠绕,将我深深卷入其中……
我在小红书上看到,双氧水和皮炎平搭配可以有效治疗耳背发炎,另外,耳朵背出出现发炎和流水的症状很可能是镜框导致的——恰巧,我的镜框就是金属的,而且特别细(说起来,小红书作为生活经验的参考平台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我觉得发现这一点也是一种生活的小智慧3,类似的还有当枕芯脏了以后要怎么清洗……这些不是简单的结论帖子,而是网民的具身体验和经历,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具备普遍的科学性,却保留了独特的多样性,这种为现代科学话语排斥的多样性在当下反而是“灵验”4的)。和母亲通电话时,她让我去买一些一次性手套,平时吃饭时可以套着,这样不会让包着手指的绷带脱毛、掉线或发黑。我一一照做了,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后,带着无奈但又不愿意放弃的心态去买药物,顺带给镜框包上点什么,或者……换一个眼镜。
这就是一种麻烦。学校里的药店没有开门,宝岛眼镜(我配置眼镜的门店)没营业,到另一家询问,却得知它们无法给我在镜框上加东西,只能换眼镜。走出门店,我只好到学校外找药店买药。看着入夜的天,“麻烦”突然充斥在我的内心,处处皆是。我突然意识在这个场景里,真正处理这些问题的人是独自一人的我。谈不上是大麻烦,因为父母已经给予了我足够的经济支持,但面对事无巨细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新的小麻烦,却只能是我独自一人想方设法去应对。
我手足无措过,茫然过,碰壁过,犯错过。别人说爱情需要练习,需要操练,其实关于生活的一切都是如此。我们都一样,都未曾被征求过是否同意,便被带到这个复杂的现实世界。我要怎么去行动,去在团团迷雾中找到我前进的锚点?或许这就是他人口中大学的孤独吧,一个人面对未知,一个人在未知里摸爬滚打,最后灰头土脸,再逐渐站稳脚跟。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我的父母,佩服家中的长辈,他们或许目不识丁,或许看不入眼所谓的理论,或许也很容易被网络上的资讯所引导,但在真实的生活里,他们确实有着我所远远不具备的智慧——在这个阶段,这是一种面对具体而复杂的生活的熟悉和沉稳的心态。
后话 🔗
小红书上网友的分享似乎还是有效的。用双氧水给耳背消毒后,在擦拭999皮炎平,一种清凉清凉的感觉在伤患处蔓延开来,黄色液体似乎也不大分泌出来。今早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出现黄色液体流出的状况,直至此刻,将眼镜戴上时才发现——伤患处久违地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痂。
另,套上一次性手套吃饭确实对包药的手指起着重要的保护作用,之后收拾东西等事情都可以用上一次性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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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人:我眼中的人类学田野》,公众号复旦人类学,2023-06-18。在此引用公众号文章中的一段话:“中国学者沈燕在她的家乡——一个江南地区的村落进行田野调查,提出了‘假病’的概念:‘生病不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疾病,它是影射出来的,可能是某种无法名状的力量。这种力量也许是人的命运或运势,也许是风水,又或者它是祖先的一个提醒,一个家族里的一段恩怨。’她花了一个章节讲述家族的疾痛史,小阿姆频繁怪病是大爷爷提醒她去祭拜,十年前家门口水沟被电死的小孩捉弄母亲使她全身疼痛,奶奶去关仙婆处求来仙丹两次救己于危重……纷繁缠绕的故事就像江南水泽铺陈蔓延的水网,一如开枝散叶、人丁庞杂、恩怨交际的家系,生病在人们的理解中绝不仅仅是生理性的,而不是不可磨灭的生命经历、已故祖先的惦记期许、人际关系的爱恨绵延,共同交织出‘假病’的归因叙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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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我对“先验”的概念理解是模糊的,可以再做斟酌与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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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活的小智慧,我还认为有如下几个例子。1、我的一位好友“鹿饮溪”女士转发过一条抖音上的关于“如何有效利用空间的衣物收纳方法”,我虽然不使用抖音,甚至排斥抖音,但出于好奇点进去看了一会儿,结果是直到今天我也在用这种方式收纳自己的衣物,同时解决了“不会叠衣服”和“如何节省居家与出行收纳空间”两个问题;2、这两天十分倒霉,好容易等到大太阳,我将床单和被套洗了一遍,连着被芯一起晾在阳台,美滋滋地出门,回来时却突遇大雨,功亏一篑,捶胸顿足,之后几天蹲守阳光。从舍友口中和手机搜索,我才知道一般材质的被芯是不能洗的,如有需要也是拿到阳光底下暴晒,枕芯亦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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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灵验”,内中可供讨论的空间十分广阔,我主要是试图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思考,但也只是模糊的认知,所以缺乏详细的论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