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

· 3309字 · 7分钟 · 想法

去黑石屿之前,我预备在家待上几天,并回老家看看外公外婆和奶奶。

家是最舒适的港湾,有自己的大房间,软绵绵的床,毛茸茸的被子……知道我回来以后,母亲第一天买了三个大螃蟹,分成三天来煮汤,还买了几斤羊肚和羊肉。她啥也不让我干,中午和晚上炖汤煮菜,做好了便喊我出来吃饭。饭后我想帮她洗洗碗,她以我的手指还没好为由,也不让我洗。

今天晚上父亲回家吃饭,来到饭桌边,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母亲有没有煮些好食材给我。

我心里知道,不管父亲有没有问,母亲都会做;不管母亲有没有做,父亲也都会问。

我话比以前多了一些,主动和母亲聊起了就业的事情。看起来她没有特别想让我读研的迹象(“合适的话就读,不合适不如早些出来工作积累经验,学习人情世故”),倒是有意无意间和我强调工作“近家”和“稳定”的重要性。她说她所在的单位最近开始考试了,明年这个时候也会有,我可以去考。

但听到这里时,我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我给母亲的理由是那会儿我会有其他安排。我能感觉出母亲希望我以后能留在家乡工作,但……我似乎没有这份念头。说起来,同学们问我之后的打算是什么,霞姐和俊哥也问我下一步要做什么,我给他们的答案都是“没想好”,或者是“看一步走一步”。但当我听出母亲希望我回到老家工作,甚至是从事她的行业时,我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抗拒,甚至还有恐惧……

或许,我也是一个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我并不认为自己学到了多少知识,也不认为自己掌握了什么技能,但我觉得,我的智识开启了,我的见识增长了,我见过了更大的世界,但我最后却仍然要如同我母亲这般,从事一份朝九晚五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当然,我没有资格歧视这样一份工作,只是我仍然觉得不真实,我念了许多书,思索了许多,最后却找不出更多的可能。庆鹏老师在亲密关系这堂课上说,我们学生常常会有“舞台心理”,觉得世界就是我们的舞台,我们自认为是其间的主角。我在想,我是不是才发现自己的世界不过是一个草台班子?可纵然如此,为什么我的念头无法和它匹配呢?意思就是……假使我(唉,事实上就是)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为什么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母亲对我的期望?

难道,我的内心深处觉得自己还有更多的可能吗?那这份可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到了很多,也很乱。st姐独自一人到深圳工作,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套房,前段时间姑妈要做手术,大部分的费用还是由她来承担;zh哥也是到深圳打拼,如今收入稳定,也逐渐扎根了下来,还结了婚。

他们都是我的榜样。

其实,这时候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们的什么特质吸引了我,是因为他们读的学校都很普通,即使只是所谓的2B和2A,但仍然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吗?还是因为他们都远离了家乡,但是仍然能养活自己,并给予家庭支持?呼……抱歉,我此时无法理清逻辑,只能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未来的我,你能看明白,或者读出我的困惑和感受吗?

母亲说,kw在老家的银行做技术员很稳定,离家近,可能是想到要照顾父母;hy也在老家的中国移动里做技术员,稳定,近家。我觉得“稳定”和“近家”都挺好的,特别是“稳定”,我非常认可,现实地,至少不会再和过去一样热血地去憧憬或相信冒险、机遇。但也仅仅是“挺好的”,它们无法吸引我,也无法在我内心生成驱动力。我……我想过,我很少很少,但也曾幻想过自己毕业后,似乎存在一个我生活在广州的画面,或者不是广州,但也至少是一个非家乡的城市。我不知道我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可能因为这是幻想,若再现实具体一些,下一刻便会灰飞烟灭。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抗拒和恐惧的是可能性空间的萎缩。如果是哥哥听到我这么说,他一定会问我这个“可能性空间”是什么,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哑口无言,不知所措。是的,我没有更进一步的答案。但我觉得,至少在此刻,当我和母亲谈论以后的就业时,摆在我面前的且更具体的就是家乡的一份母亲从事的工作时,我好像“就只能如此”、“就这样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妄想,是不是一种理想化,我认为我念了社会学,我要养成读书的习惯,我喜欢思考和写作的感觉,因为这些,这些我觉得独特的事物,我不应该只有母亲摆在我眼前的选择。但痛苦的是,我想不清楚,若是循着我觉得我拥有的,现今朦胧地觉得珍贵和独一无二的事物去思索,我所谓的更多可能在哪里呢?我小心翼翼又卑微地想过,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一名高校老师,像……兵哥那样?像……袁宇阳老师那样?但我很快摇摇头,想到自己写不出论文,也没有多大的兴致,更重要的还是我的学历完全无法支持我走下去。那,成为一名研究生呢?是否存在一直读下去的可能呢?

最终还是回到了不同的他者询问我下一步如何打算的话题。

好像真的到了要选择的时间点。过去我一直在回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从来也做不到像其他同学那样主动说出自己要做什么。甚至是当我看到同学们主动和老师说自己要考研时,我心里生出的第一反应竟是鄙夷——你们想清楚自己是真的要读研究生了吗?或者说,我始终觉得,这是一种“作秀”,一种宣扬。我无法控制地认为,若想做好一件事情,一定要将它默默放在心里,默默地行动,在成功的那一刻才能公之于众。

我一直没有给别人回答,似乎也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早在开读书会的时候,袁宇阳老师便认为我心中已经逐渐有了答案。他听我述说我的心路历程、我的日常生活,最终认为我心中隐隐有着答案,等到必须做出选择那一刻,我便会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

它在吗?我想走进心中隐秘的角落,去看一看它究竟是什么。

我是如此缺乏勇气和安全感,一种相信自己的行动而带来的安全感。我坚信兵哥勉励我们的阅读,但我又为以后的就业而惴惴不安。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指向一个相对让此刻的我们感到放心的未来。

母亲托朋友给哥哥介绍对象,女孩子就在我们老家的小医院里当助产师。母亲对这点很满意,一个是助产师这个职业有特殊的、难以取代的职业特性,另一个则是稳定,有编制。不论是和我谈论,还是和父亲谈论,母亲都围绕这一点展开。这难免让我想到霞姐和俊哥,和我聊到未来的规划时,他们也一度表露出希望我走进编制的看法。我……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他们,这样的说法并不是“左耳进右耳出”,或者说是一种我听明白了,我赞成了然后便结束了。而是,我能在心理上、情绪上去认同,我知道他们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出发,想告诉我在经济下行、社会风险频发且难以预料的今天,一份带编制的工作对作为普通人的我们来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况且,哥哥在大家眼里多少有点还不十分靠谱,换了许多次工作,总是难以安定下来,母亲强调稳定,并希望我回到家乡找一份带编制的工作也是在意料及情理之中。

但我还是忍不住抗拒……我知道这些都很有道理,很有道理。我觉得,和兵哥一起读书以后,除去我自身带有的“孔乙己的长衫”情结外,其实还有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念想。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念想是一种“不甘仅仅如此”。因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我还有向上流动的可能,我还有变得更多元的可能性,而不是在这一刻就早早地告诉自己,或者命令自己,嘿,小子,你以为你谁呢,接受自己普通人的身份,就这样吧,像父母亲那样有一个稳定的编制工作就是一种最大的幸运了!然后到了和哥哥相近的年龄以后也听从相亲的安排,和一位父母认为合适的同样在家乡的女孩认识吧!你也看到了,父母是这样走过来的,哥哥也会,而你,也会。

就这样吧。”

……

抱歉,不行啊。我觉得不行。此时的我,2023年的我觉得真的不行,我不想这样。若干年以后的我,你做出了什么选择?你可否还记得?

活得正确还是活得丰富更重要

兵哥有时候会担心,自己把我们带偏了。但我一直觉得,遇到他真的很幸运,幸运到对我们而言,扩展生命的可能远远大于带偏了我们的可能。

我不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我时常觉得要为家庭考虑第一,要将自己让位出去。霞姐和我说,我想得太多,我的家庭也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那么现实,去冲动一些,尽管会让家人们觉得我活得不够正确?

比如——请你此刻为自己确信,此刻允许自己去热血,去天真——如果我始终无法建立自信,如果我始终无法遇到我所倾情之人,遵从内心,尽管是独身也未尝不可;不要马上遵从正确但始终让自己内心感到抗拒的建议,如果你总是不知道除却抗拒以外可能的方向究竟在哪里,那便多点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