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野中,我认为自己必须拥有主体意识,即个体对自我的高度负责。
我不能总是等阿用做好一切,比如他已经起来做早餐和干活的时候,我还在房间里面睡觉。
上一个暑假,我的意识中多是“等”,等别人做好一切。
我想到的破解方法是有规划。人往往在规划中才有执行力。我采取的行动是将入睡时间提前,第二天早上早点起床,先将前一天回顾一遍,整理成博客,然后再花上一小时看书。当然,这仅仅是设想,还未经过与实际情况结合的调整过程。
我已经相当熟悉在黑石屿的生活了。如果客人不多,早上起来我可以先准备早餐,或者是到门口的流动集市解决,或者是提前洗米煮粥,取民宿食材准备。在煮粥的间隙,我会到院子里简单打扫一下落叶,若是没有热水便顺道煮上——我早上起来需要补充水分,饭团、小庄和阿用他们也会需要。完成以上琐碎的事情基本只需要10到15分钟,如果七点多起床,这会儿估计也才七点半左右,之后我可以回来写博客。如果是想买点流动集市上的食品,我可以等到40分之后出门。
今天早上我到流动集市买早餐,摊位上的两位阿姨见到我便说起了普通话。
我想到自己的衣着和肤色,觉得被本地人看出是外地人理所当然。
我主动和阿姨攀谈起来。
有一位阿姨问我要住多久,我说一个多月,她很讶异,问我做什么。我说我来做调查,她接着便问我有几个人。
“就我一个。”我说。
“没事不会在这里住一个多月。”阿姨说,“你是卧底吗?”
我晕!
“阿姨,就是……要写论文,这是作业!”我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住这么久要很多钱吧?”阿姨接着问,我看不出她的神情是否有发生什么变化。
“我有亲戚在这,我借住,不用钱。”这一刻我真觉得自己的嘴瓢了,心中哭笑不得,又叫苦不迭。
田野还没开始,怎么感觉和当地人交谈还是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我应该怎么和他们解释我在做什么?说做调查(说完我做调查这会儿,我在心中马上对自己产生了微不可见和转瞬即逝的怀疑),我也没有什么调查能力,至多是在探索学习;说别的又是编造,编造总是不合理的,笨拙而令人摸不着头脑,反而不利于互动。
……
中午,嘉豪的爷爷拿了一个梭子蟹和皮皮虾过来,放在门口就走了。
我有点疑惑,不知道嘉豪的爷爷这是在做什么。
“拿给你吃啊!”嘉豪对我说。
过了一阵子,嘉豪的爷爷又拿了一只大冻蟹(这种螃蟹在硇洲不大多见,比当地渔民们常捕的梭子蟹要更贵。我家买螃蟹一般会选择冻蟹,煮冬瓜汤,清凉滋补,梭子蟹就用于清蒸。)过来,同样是放在门口便离开。
疑惑归疑惑,但想到左邻右舍偶尔会给饭团拿些东西,我也就没再多想。只是我上次在这待了四十来天,却是没见过嘉豪的爷爷过来。
大概在中午一点半左右,嘉豪的爷爷带着嘉豪和思睿过来,我连忙迎上前去。爷爷坐在大厅,好像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爷爷脸上挂着笑容,是淳朴的,但同时好像又因为彼此不熟悉而显得有点局促。
我大概想到了一些什么,但还不确定。我试图和嘉豪的爷爷聊起来,这是和他熟悉起来的极好机会。
和我刚开始来时村民们的第一反应一样,爷爷首先问我从哪里来。得知我老家在遂溪,又疑惑我为什么不会讲雷州话。我操着为数不多的雷州话词汇,和他解释了自己村所在的小镇那一带都不讲雷,他摸了摸头,像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寒暄了几句——诸如“在哪个大学读书”和“拿螃蟹去煮”之后,我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爷爷笑着,我记得他坐着的时候背光,头上短平的白发看起来很明显。他虽然人不高大,还有些驼背,但看起来还挺干练。我心里有些发慌,很想和他聊些什么。特别是想到以后或许可以和爷爷多些接触,了解村庄的一些事情我便着急。之后的接触会不会也是这样?如果我以后要主动找爷爷聊天的话,可以说些什么?
唉,怎么对话也是件苦恼的事情啊!
不多时,(我觉得)爷爷(终于)坐不住了,便走了出去。
等爷爷预备送嘉豪和思睿去学校的时候,我在门口又和爷爷唠嗑了几句,讲到了嘉豪的学习。直到这时候,我才确定爷爷今天送海鲜是想感谢我昨晚辅导嘉豪写作业。我和爷爷说,嘉豪平时有啥不懂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民宿。爷爷听到后很是开心,点着头,笑吟吟的,说嘉豪不肯用心读书。
如果我没有猜错爷爷的意图——他希望我能多辅导嘉豪,那这显然意味着我和爷爷的关系从原本的素不相识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功利的思考方式,只是有意识地检视。
毕竟在走进田野前,我们无法得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