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在随笔中出现的各村村民的观念中,神即祖,祖即神,区别并不大。游神也可称作游祖。同时随笔中出现的“神”/“神像”在现实中都被村民们直接称呼为“祖”。
放下手中的活儿,我拿起手机,才看见来自fz爷爷的两个未接来电。
回拨过去,fz爷爷告诉我今天游神,这会儿估计已经游到了英明村。我有些惶恐,连连应答,骑上电动车便离开民宿。
路上,我想着过去和fz爷爷提过想跟着叹婆一起游神,没曾想他记着,今天还给我打了两通电话。我一面为自己没及时接电话而有所懊恼,一面又觉得颇为幸运。
得斗村 🔗
直到来到得斗村,我才看见村庙边上全是人,还有许多神轿和游神器具。庙宇广场上,抬头可见的匾牌上写着“地灵人杰”四字,嘈杂声里,不少村民已经在祭拜。茫然间,我看见gm带着一个小孩子走了出来,才想起他就是得斗村人。夸张一点说,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和gm聊了起来。
听gm说,每年十二、十三到十五都会等神,即几个村子的神轿都会在这几天被抬到指定地点,由村民祭拜。原来得斗村的村民需要到指定地点祭拜,今年本村庙宇落成,村民们便在村中祭拜各村神像。问起gm在干嘛,他说在“等神”,我想这是相对于本村人而言,因为游神是各个神明进入不同的村子,由该村村民祭拜。
走进庙宇,里头摆了七八桌祭品,基本是烤乳猪、整鸡、米饭、甜面、茶、酒和柑橘。其中,米饭、甜面、茶与酒数量讲究,每一桌都是5个。悄悄点过数量,抬来得斗村的神像有九尊,我认识的只有广化马君和南村天后。
同在旅游协会,与饭团认识的杨队长原来是得斗村人,他穿着印有“得斗”两字的红色马甲,拿着麦克风站在主庙边上指挥村民。让人颇感诙谐的一幕是杨队长在上头用雷州话发号施令,他说“叩首”,排成一排,跪着面对神像的村民们便叩首,接着说“再叩首”,才抬起身来的村民又将头叩下,再说“又叩首”,村民们抬头又低头。最后一声“起”——看着一排的村民站起身来,我以为这段仪式已经结束,怎知一声有力的“跪”接踵而至——村民们接着跪下,杨队长又重复了一遍前述过程。
这一批村民祭拜结束以后,杨队长又开始张罗起新一批的村民排队,场面好不热闹。
带过几场叩拜后,有村民开始放长鞭炮。鞭炮实在太长,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吵闹声和云雾缭绕中,我感觉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待炮声停息,村民们开始抬着轿子离开庙宇。从庙宇出口看,轿子排成一条队伍,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抬,在庙宇前的空地上上下抖动摇晃,最后抬往下一个村子。
游神队伍在村子里的小路上行走时,竖旗和轿子有时候会被电线绊住,每每看到这番场景我都觉得有些诙谐,无他,只因为在我眼中两者属于不同语境的产物,前者来自传统、习俗,而后者源自现代的工业化,两者碰到一起时我总觉得有股奇特的张力。
英明村 🔗
游村的顺序应该是提前定好,队伍刚来到英明村,村中的居民便已经拿着香和鞭炮在路侧等候。
我才注意到队伍中有四位女子身着粉色仪式服饰,两人各挑着一只香炉,两人各拿着一把扇状物件,都走在南村天后的轿子面前。各村集合在镇上游神那天,我也注意到某些村子的女性会身着各种颜色的服饰,但彼时没有多加注意。这轮可以针对天后的队伍安排,向叹婆详细了解一番。
各村神轿从进村开始一路抬到本村土地庙处,沿途村民若要祭拜便稍作停留。祭拜仪式很简单,主要分为上香、纳钱和放炮。
英明村的土地庙和西埠村的相近,没有砖瓦建筑,在树林的环绕下用石砖搭起土地公的神龛。村民们将神轿放在神龛面前,我点了一下,一共有八个。一张张桌子摆在神轿对面,上面放满了祭品。现场云雾缭绕,锣声不止,村民们摆放好桌子上的祭品并上好桌上香后,团团围上神轿,上香的上香,出纳纸钞的出纳纸钞。如此折腾一阵后放了一盒烟花——竟然放烟花。我有些惊讶,大白天的还是放起了烟花,暗暗嘀咕这是还嫌不够吵闹吗。是的,还不够吵闹,烟花放完以后,村民还烧了长度完全不亚于在得斗村烧过的炮——怎么也得烧上10分钟。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我有些哭笑不得,感情大家都当烟炮不用钱啦!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话,我更关心的还是鞭炮、烟火和锣鼓怎么在硇洲的游神仪式中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
终于等到炮声停息,我跟着队伍离开,途中听见有村民用雷州话问同伴还要不要去游,我便向在南村天后庙认识的大爷询问一下,他看了我一眼,说游到东方村,但不游到西埠村。
为啥?由于现场太吵,我没有追问原因,随即跟着队伍便离开英明。但不用着急,问题的答案很快揭晓。
东方村 🔗
英明村和东方村挨得很近,从英明村的村口出发,100米左右便能抵达。
游神队伍中抬轿子的人看起来都已经十分疲惫。我不清楚队伍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发,在哪里出发,但从得斗到东方这会儿也已经够折腾了。
在队伍向着东方村的方向走时,有人说某某祖不用游了,说罢便要收起工具,但很快又被其他人告知得继续,最后慌慌忙忙跟上队伍。
来到东方村,游神队伍照例直奔本村的土地庙宇。路途中,队伍没从笔直的硬化水泥路直接走进村子,而是绕到了旁边的泥土路走。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水泥路那块两侧电线杠上的电线会阻拦轿子,还是有什么仪式上的讲究。
神区分大小,说白了也有等级差异,这从它们出行的装饰、人力配备规模也可见一斑。现场的八个轿子中,天后的相对更加华丽一些。我记得马君,它所坐的轿子以及出行装饰显然相对简单于天后。
队伍在东方村的节奏似乎加快了一些,到了土地庙,点燃炮声,才响了不一会儿便抬着轿子离开了。
原来神像还要集中在村子的另一处,是一排房屋面朝大海的方向。这里和英明村及得斗村的情况都不一样,在后两个村子中,村民们在土地庙处摆好大量祭品,并集体祭拜、烧香放炮,但东方村单独在土地庙之外再设仪式。
我在这儿见到了叹婆,便问起她为什么今天游神队伍不到西埠村。她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走到一边,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和我解释村中有人初九去世,洗船的,在广州没能抢救不了,才拿骨灰回来,晦气,不能将神像往村中抬。我有些惊讶,这原因和过去小豆及小婷他们的记录一致。
我还问起叹婆今天的游神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如果不是fz爷爷打电话给我,我也不知道今天会游神。叹婆耐心地告诉我像今天这样有别于初八的游神十二就开始,明天和后天还会有。今天游几个村,明天则游另外几个村。这不,在东方村结束以后,尽管不去西埠村,但还要去那林村和南村。
烟花、鞭炮迭起不休,我坐在树下,看着漫天炮火。鞭炮放过以后,人们欢呼一声,锣鼓声再起,而后抬起几个神轿就离开。
我见叹婆走路,连忙喊她坐上我的电动车,载着她到自己停放三轮车的位置后才离开。
那林村 🔗
似乎有个别神像被抬走了,没跟着队伍往下一个村子游。
路上经过小卖部,我买了两瓶王老吉,一瓶给自己,一瓶给叹婆。
从东方村到那林村,距离不短,怎么也得好几公里。看着这里的人在烈日下一路推着神像,到了调旦庙后便按照流程祭拜,我忍不住在想,此间的人怎么会就这么信神呢?
那林村的土地庙挨着调旦庙,村民到了以后,将出游的各个神轿摆放在土地庙和调旦庙面前,摆上祭品、上香、烧纸钱,首先祭拜土地公,然后才是调旦候王。最后以烟花和长鞭炮收场。
同样的,炮声停息后便是锣鼓齐鸣,村民们抬着神像走进那林村。
有别于前面几个村子,那林村的仪式似乎稍微隆重一些,进村以后不少房屋门前已经摆好桌子,上面满是祭品,和过去我在南村天后宫中所见相差不大。
队伍需要在摆好祭品的房屋前停下,将神像齐齐摆好面向主人家,由其按程序祭拜。也是在这花费了大量时间。
我穿行于人群中,看见一位挑着两个锣的阿婆在我和叹婆去祭拜天后的奴时见过。彼时,她戴着眼镜给我留下了一点浅浅的印象。
南村 🔗
南村是今天的最后一站。我去过几次南村天后庙,但没有进过南村,今天过来时,发现村口的一块石头上写着上村和下村。
队伍直奔南村的土地庙,将一众神像摆在庙宇面前,背对庙宇,面朝村民。见神轿摆的位置比较开阔,我点了一下,发现现在只有六尊神像,其中我只认识调旦候王和南村天后。调旦候王和fz爷爷描述的一致,是我在西埠村还福那天见过的宋朝大臣。
有人在南村土地庙前的空地上铺了两张大席子,一个老人坐在前面念念有词,村民们坐在他身后,有人看着神像,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祭拜,有人在看管小孩子。阿用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带着L和她朋友一起过来。
我感到有些疲惫,坐在村民侧边的一个矮树桩上。漫长的时间里,困意来袭,我甚至不自觉闭了一会儿眼睛。
突然,有人敲响锣鼓,我被惊醒,也打起了精神,看着村民们为收场而燃烧烟花和长鞭炮。
又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待鞭炮放过以后,人们走上前去抬下神轿,有人走到拿出橙子塞到祖的神轿中,也有人将橙子塞到抬轿子的人衣服袋子中。
和在那林一般,拜过本村的神后,村民们抬着众神像到南村中游,每逢村民在屋前摆好祭品便将神轿齐齐摆好,待村民祭拜。这时候还抬来一个红脸神像,但我没有追问,不清楚是哪一尊神。
在南村折腾了一阵子,直到下午四点半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