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兽:生命的格律

· 8521字 · 18分钟 · 影剧评

前言 🔗

花了一天时间,我看完了在网飞上映的韩版《寄生兽:灰色部队》和日版番剧《寄生兽:生命的格律》1

《寄生兽:灰色部队》 | 郑秀仁和与其共生的海德
《寄生兽:灰色部队》 | 郑秀仁和与其共生的海德

我从韩版入坑——网飞翻拍的镜头视觉效果吸人眼球,剧情也紧凑有序。随着剧情的展开,我看着寄生于牧师的寄生兽头领如何学习融入人类社会,与警局中的内奸合作取下一位警长的人头并寄生于其上。成功寄生并取代警长后,当该寄生兽头领察觉到专职灭杀寄生兽的灰色部队领头人崔组长对其产生怀疑时,决定利用“人类组织的力量”来排除威胁,通过身份的便捷间接促使高层将崔组长调离其所在的城市区域,再进一步盘算取下市长的人头并进行寄生,混进人类高层。与此同时,主角郑秀仁和与其共生的寄生兽海德在痞子薛强祐的帮助下与牧师寄生兽展开了一系列的斗争……

不过,网飞的韩版改编剧情与日版番剧的十分不同,或可理解为寄生兽来到地球后,不同地区与不同时间线下展开的故事。或许是受制于剧集安排,韩版改编在人物塑造和主题探讨上不如日版番剧表现得更加深入。换言之,日版番剧更能给我以立体的人物形象观感和深邃的发问,其所探讨的议题至今都在困扰着人类社会,有弹幕说的“讨论人性”,也有所谓的“原来是一部环保番”。

《寄生兽:生命的格律》
《寄生兽:生命的格律》

但弹幕的评论只能一窥《寄生兽:生命的格律》的独特——番剧探讨的内容潜藏在不同角色的各种博弈和打斗剧情之下,偶尔通过角色的某一句话、某一个反应和某些经历穿插着表现出来,而想将这些内容提取出来并非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我选择从《寄生兽》日版番剧的副标题“生命的格律”出发,为自己捋一捋它所想向我表达的主题。


基本剧情 🔗

来自外星的未知虫子抵达地球后,逢生物便钻进头颅,吃掉整个脑子,并于其中生长成熟,同时遵循着“寄生了何种生物便以何种生物为食”的原则2觅食。平日里,寄生虫子以宿主原貌生存,但已完全取代宿主本人,进食或攻击时则会显露原形——头部分裂而开,可形成多个触手,触手前端还可进一步形成锋利的刀刃,无论是移动还是攻击速度都极为快速,远远优胜于人类。

A先生 | 现出原形的寄生兽
A先生 | 现出原形的寄生兽

主角泉新一同样遭受了寄生兽3对其身体的入侵,但在机缘巧合下,使寄生兽米奇于其右手停留直至生长成熟,无法吃掉大脑寄生,由此保留了独立意识,和米奇形成了特殊的共生关系——相互依存,共生共死。由于米奇的到来,新一早早得知寄生兽已经广泛渗入并潜藏在人类社会中,平日以正常人类状态示人,暗地里则在进食需求下虐杀人类,制造了数量众多的伤亡事件。

从此以后,新一将逐渐迎来个人道德观和价值观的变化,而米奇站在其物种角度上的认识论也发生了变化。4从剧情设定上来说,新一是一个平凡、善良而又带着一丝怯懦的高中生,面对寄生兽残杀人类的现象,他虽然十分害怕,但认为作为知情者应当介入其中,甚至想借助米奇的力量制止寄生兽滥杀无辜的现象。但在米奇眼里,寄生兽们和人类一样,都是为了生存——为了生存就要进食,这个道理十分朴素,如同人类也会屠宰自然界中的其他生物来满足对食物的需要一样。双方产生了矛盾,这股矛盾产生的张力是本番议题认识论的中心——即我们在开头所说的“生命的格律”。

与新一共生的米奇的一种作战形态
与新一共生的米奇的一种作战形态

新一和米奇犹如两条交织在一起的脉络,分别延伸开来,成为本剧的两条线索。被寄生在母亲身上的寄生兽杀害后的新一濒临死亡,为救助新一被破坏的心脏,米奇为其输血,甚至还将自己身体30%的部分永远留在了新一体内,从生理构造上改变了新一,使其获得异于常人的各项身体素质,同时也更难以受到情绪影响,变得冷酷、果断——与人类越来越不同。这使得女主与众人觉得新一不再是新一,而新一也一次次地自问自己是否还是正常人类——这是作为“人”的新一朝着“非人”的变化。而本来只遵循生存法则的米奇却与新一走上了相反的道路,嘴上说着只会保证个体的生存安全,但在新一始终为保护同学和陌生人而主动与寄生兽对抗时,米奇仍然是一次次伸出援手:面对侦探对新一不主动向人类公开身份进行奉献的诘难,米奇也不是从个体生存利益出发反驳,而是以新一及其家庭遭遇的一系列苦难回击侦探的道德绑架;在对抗将近最强寄生兽后藤时,脱离宿主太久便会死亡的米奇选择牺牲自己让新一逃跑;同样地,在结局中,米奇虽然声称将永远在新一体内沉睡,最后却还是帮助新一拯救了女主角村野——这是作为“非人”的米奇朝着“人”的变化

新一和米奇相互交错的转变或许正是田宫良子口中人类与寄生兽“同根同源”的例证。在生态面前,人与寄生兽都是具有同一性的生命,彼此之间的差异并非表象认识上那般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问题也被随之抛出:倘若人与寄生兽——以及当寄生兽象征了人以外的生命——都是“相同”的生命,人类当真能找到一把丈量“人”与“非人”关系的戒尺吗

以上基于米奇与新一共生共亡关系推进的剧情对主题的表现还藏着暗处,当一直追问“究竟是为了什么生在这个世上”并基于此展开一系列计划和研究的寄生兽田宫良子登场以后,随着她得出人类与寄生兽同根同源的结论、她自身的转变,以及广川和后藤的登场,关于“生命的格律”的讨论才真正变得清晰。


田宫良子/田村玲子 🔗

整部番剧中,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田宫良子/田村玲子这一人物。

田宫良子
田宫良子

田宫良子和田村玲子是同一个寄生兽变换的不同面貌,为防暴露身份,田宫良子后期易容面貌,并更名为田村玲子,下面将统一称为玲子。

从登场开始,玲子就是一个十分冷静、一心研究人类社会、探寻着寄生兽种族为什么会存在,以及要到何处去的特殊寄生兽。

与一般的寄生兽不同,玲子不会完全遵循生存本能的驱动虐杀人类5,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研究、融入人类社会和追寻自身存在的意义。为此,她进入了新一所在的学校任教,甚至与寄生于成年男性身上的一只寄生兽(A先生)发生了人类的性行为,并成功怀孕——腹中的胎儿仍然是正常人类,成为了玲子的观察和研究对象。也正是这个胎儿无声且深刻地改变了玲子,似乎成为玲子从寄生兽走向人类的媒介,为玲子对自身存在意义追问的回答进行了铺垫。

此处或可说是玲子得出“人与寄生兽同根同源”结论的一个来源。

但在讨论玲子深刻而在情理中的转变前,需要指出,不论玲子多么异于寻常的寄生兽,她起初同样保有寄生兽本身对“他者”生命的漠视,即个人生存以外的生命都与自己无关,换言之,它们只能成为自己的食饵。玲子最早的冷静和自制建立在长久生存的需要上,没有猎杀新一所在学校的人员也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希望能好好融入与了解人类社会。当身份再难以隐瞒,玲子当即决定离开学校并更换身份,同时意欲杀掉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新一。

准备杀掉新一的田宫良子
准备杀掉新一的田宫良子

直到在新一眼眸深处察觉到那么一丝寄生兽彼此之间才能感应到的某种“信号”时,玲子认为他作为人类却已经掺杂了寄生兽的成分,才当作有趣的观察对象留了下来。

我想这可能也给予了玲子以“人与寄生兽同根同源”的暗示。

寄生兽虽然能以正常人类的面貌生活,却很难像人类一样流露自然的表情和情感。即便是专注于研究和学习人类的玲子,经过对“笑”的长时间学习后仍然显得十分不自然,甚至十分诡异,同时也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笑。

她为数不多的一次大笑还是源于人类的痛苦。

玲子为新一对母亲被寄生兽杀害而感受到的痛苦而笑,还扬言要将自己的孩子作为抵御新一攻击的肉盾
玲子为新一对母亲被寄生兽杀害而感受到的痛苦而笑,还扬言要将自己的孩子作为抵御新一攻击的肉盾

但越是研究和学习人类,玲子便愈发如同人类,似乎逐渐褪去人类道德视角中的“兽性”而日益取得“人性”。例如玲子在镜子面前模仿人类的笑容,坚持抚养婴儿,如母亲般给予孩子哺乳——一面哺乳着一面说着“真神奇”,还到校园课堂上聆听关于人类利他行为的解释。6

玲子迟迟没有对孩子下手,在行为和心理上还表现得越来越像人类,日益引起部分同伴的不解以及不满,最后终于被三只寄生兽围剿——但它们都被玲子轻松反杀。

为报杀妻杀女之仇,人类侦探决定以牙还牙,偷走了玲子的婴儿并准备在她面前杀掉孩子,让玲子也体验他的痛苦7。闻言,玲子面无表情,但在侦探将孩子扔到高空那一刻,却冷静地以触手穿透了侦探的身体,并以另一只触手救下孩子。

临死前,侦探一面为自己没有成功杀害人类的孩子而庆幸,一面则对身为寄生兽却拯救了人类孩子的玲子感到震惊。抱着孩子的玲子久久不语,同样为自己毫不犹豫地救下了这个一开始只被当作观察和实验对象,且随时可能会被她吃掉而生出来的婴儿同样感到意外。

玲子决定将孩子交给新一。

雪地上,可以一己之力歼灭三只寄生兽同伴的玲子没有反抗跟踪而来的警察的枪击,也没有打算脱身——即便这对她而言易如反掌,而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步步走向不知所措的新一,同时暗暗祈祷着新一不要离开。

保护婴儿的玲子
保护婴儿的玲子

米奇还在不断呼唤新一警惕玲子是否设下了圈套——在米奇眼里,寄生兽只会为了自身的生存而行动,即便玲子在保护着人类的婴儿,它仍然怀疑玲子图谋不轨。但它却不知道,玲子在心里暗暗念道:

怎样才能打动你这颗人类的心?”

看着不顾弹雨缓步走向自己的玲子,在新一的眼里,玲子化作了自己母亲的模样,自母亲被杀害后其封闭的内心和丢失的情感顷刻回归,而米奇也受到了震动——特别是当它听见了玲子说的“谢谢”,难以理解玲子。要知道,此前玲子还在嘲笑因失去母亲后表现出极度痛苦的新一。因为玲子无法理解,所谓人类的母与子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种复杂的情感,就像她总琢磨不明白,给自己生出来的婴儿喂奶时的那种神奇感受,以及当侦探要将孩子扔出去时下意识地阻止前者的那一刻反应。

我一直都在思考,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生在这个世上,解开一个疑问之后,下一个疑问就会接踵而至,追寻起源,探求终焉,一边思考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行走。”8

“或许无论我走到哪里,结果都一样,试着停下脚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使一切都趋于终结,我也不以为然。但即便如此,今天我又找到了一个疑问的答案。”

玲子在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这里作者没有明确给出玲子找到的答案是什么,是她真的感受到了人类的情感——例如她作为母亲的情感,并因此体会到了生命的价值,所以选择将孩子托付给新一;还是她仍然在探索同为生命,与人类同根同源的寄生兽和人类之间的共存方式,因而将孩子托付给作为介于寄生兽和人类之间特殊变种的新一

“新一,我终究还是没对这个孩子下手,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婴儿,还是经人类的手把他抚养成人吧。”

谢谢。”

”前阵子,我学着人类样子在镜子面前大声笑了一次,感觉还是很舒畅的哦。”

玲子最后轻轻拿开孩子的手,将其交给了新一,并倒在了被身上密密麻麻的弹孔流出的血液——寄生兽的生命依赖于宿主身体机能的运转,失血过多对寄生兽而言是致命伤害——浸染而红的雪地上,失去了气息。似乎是感受到了玲子的死亡,新一怀中的婴儿开始哭闹起来。

从这里可以看出,以玲子为代表的寄生兽已经完成了从“非人”到“人”的转化,学习着人类曾引以为傲的情感,践行着人类所自认为的最高贵的爱9——结局女主角村野被浦上挟持时,曾大声地说出了“珍惜一切生命才能称之为人”。但我认为这并非作者的中心态度,相反,番剧中处处是作者基于此对人性的拷问和对生命的追问——或许在屠宰场的猪的眼里,人类就与他们眼中毫无情感、只会吃人的寄生兽也无异吧10。例如开篇出场的以玩弄生命为乐的人类浦上,他象征着人类心中的阴暗面,自私、残暴、混乱,即便是肉体凡胎,却具备寄生兽之间感知人与兽之间区别的能力,从头到尾都毫不掩饰自己破坏的欲望。他作为特殊的个例,映射的是人类整体使用各种道德伦理压抑着的本性——人类自认为这道德伦理是一把戒尺,是一个准则,是一种格律,因着它的存在,人类回避了对自身和“非人”、“他者”关系问题的直面,还自作主张地试图以此丈量地球上的所有生命——有句话讲得好,人类以外的生命会在意/理解这种准则吗?从本质上来说,人类何尝不是始终处于“人类中心主义”?当审视人类整体与整个生态环境的关系时,人真的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独特吗?真的是自称那般能“珍惜一切生命”吗?

就如广川在最后所提,口口声声地说着要保护环境的这些人,反而正是将环境破坏得最严重的人,说得再多,也没有任何益处。此时,人类已然是他们道德体系中应当被审判的对象,而不仅仅是寄生兽。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下列将要展开的广川的观点便是正确的。


广川市长与后藤 🔗

这部番剧最让人出乎意料的一幕莫过于广川市长是一个正常人类,而非寄生兽。

为寄生兽发声的广川市长
为寄生兽发声的广川市长

广川市长没有站在传统的人类价值观视角,保全人类所谓的道德、伦理,而是选择了更加激进但并不能简单解读的方式——与寄生兽为伍,珍惜这些作为人类的天敌的存在,减少人口数量,以恢复和维持生态平衡。乍一看,这实在是有些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倾向,以违反社会集体价值观为导向来追求所谓的生态保护和平衡11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方式必然是失败的。寄生兽的阵营已经认识到,人类的强大正在于他们千千万万,同时聚集在一起,建立起了所谓的组织、道德、伦理、文化和社会。这种力量使得渺小的人类个体繁衍至今,并一度影响着自然和生态。

而这里出现的矛盾则是,人类的强大在于背后那一切或可被暂时地简单归于社会集体价值观的同时,他们还被限制于其中,很难甚至根本无法真正有效地走进人类社会以外的存在,更难以在社会集体价值观的束缚下改善生态环境。

我们今天仍然面临着全球暖化、废水排放等环境问题,时常看见和听见大部分的声音都在反对进一步的破坏,同时呼吁着保护,但现实似乎和我们想的永远不一样,人类似乎永远与自然隔着遥遥一段距离。

这或许不是一个人的迷思:为什么看起来大家都在呼吁保护生态,但生态破坏却从不停歇?

在番剧将近结束的几集中,最为讽刺的一点是新一在失去米奇的帮助后如何战胜近乎最强的寄生兽后藤。

田宫良子的实验品:融合了五只寄生兽于一体的后藤
田宫良子的实验品:融合了五只寄生兽于一体的后藤

由于后藤以一体统合了五只寄生兽,其获得了无以伦比的力量、速度和防御,即便是精于战斗的米奇也自认双方实力差距过于悬殊,难以取胜。新一通过战斗发现后藤的腹部有两个小洞——这是破坏后藤协调五只寄生兽联合的关键——千钧一发之际,新一用一根从困扰着当地人许久的巨型垃圾堆中找到的铁撬插进去,无坚不摧的后藤因此被注入了“毒”——作者没有具体地说明是什么毒,但借米奇之口说出这是一种足以破坏寄生兽细胞联系的强大的毒。

这为后续米奇回归帮助新一战胜后藤发挥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后还是人类自身制造的污染和对生态的破坏战胜了“入侵”的寄生兽。如果试着站在广川的视角,把寄生兽当作生态环境对人类的反抗或惩罚,最终的结局是人类仍然维持了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地位。


小结 🔗

这不是一部简单的外星物种入侵,最后又被人类“正义”反抗并驱除的番剧。作者很早便借玲子之言说出人类和寄生兽是“同根同源”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寄生兽,它们的存在都表现为于地球生态环境的栖居。换言之,在生态环境面前,在大千世界中,人类和寄生兽都是具有某种同一性的“生命”,不分先来后到,也没有高低贵贱。因此我们有理由可以说,这正是这部番剧所要表达的主题:生命的格律。

选择称之为“生命的格律”,而非“生命的准则”,原因在于我在意那“格”字和“律”字。

格律——有“格”也有“律”,“律”即准则、道德律,“格”或许是指对对人与非人关系的认识,以及当我们作为人去认识“人与非人”这一话题时,我们应当意识到难以避免和摆脱的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并直面和追问自身在这其中究竟是作为一种怎样的存在。

唯有先“格”,方能谈“律”。

然而难题在于,文字和概念是由人类创造的,当“生命的格律”这四个字出现在世界上时,它始终附随着人类的价值观和道德取向,无论是作者还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在看到这几个字时都不可避免地以人的视角去思考。这意味着这四个字的含义从一开始或许就不适合其他生物,也不适合自然界,更不合适“生命”本身。

同样的道理,没有一条可以衡量一切生命的准则。我相信,即便番剧标题被译作“生命的准则”,也并非从肯定的角度出发,而是从否定性的视角进行反思。

“非人”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必须不断蚕食人类大脑的寄生虫,同时也是作者一再暗示的不堪重负的生态环境,以及生态环境中除人以外的其他一切生命。但作为人的我们,真的能够带着所谓的道德律或准则去理解和评判“非人”吗?我认为作者的倾向是否定,但没有给出非常明确的答案——原因是随之而来的疑问便是:如果丢掉我们眼前视若珍宝的道德伦理和生命价值观,社会应当如何运转?真的要任由广川那样的选择成为现实吗?我想,当我发出这样的疑问时,正说明不论是此刻正在写作的我,还是创作了这一部作品的作者,在思考这一问题时或许也都同样被自小以来所接受的社会集体价值观的影响。

但也可能是我们尚且未能找到更好的方法?

矛盾的地方可能正在于我们需要这所谓的生命的格律,因着它我们有了今天,但又因它——表面上从含义看指涉着生命的平等,但以人类的价值标榜着一切生命的平等本身似乎就是一种不平等,因为它只属于人类,无法为人类以外的生命所理解——而我们也确实在其中为索取和破坏找到了某种隐蔽、冠冕堂皇和心安理得的理由。

当不知情者始终无法知情,当知情者仍然选择回避,生命的出路在哪里?12


  1. 豆瓣上的动漫条目已下架,另,其副标题译名为“生命的准则”,但我在网页搜索词条中看到有人写成“生命的格律,世界的准则”(如果依照海报的字面意思,似乎应当翻译为“格率”)。相比而言,我更倾向于后者的翻译,具体原因讲在后文展开。 ↩︎

  2. 剧中的寄生兽以人为宿主居多,但也有其他生物,例如主角新一第一次遭遇的寄生兽便寄生在一只狗的脑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后者正在进食同类。

    就是这只狗子
    就是这只狗子
     ↩︎

  3. 番剧前期的剧情中没有给出寄生兽的名字,真正提及“寄生兽”这一叫法,是在后期寄生兽与主角对寄生兽、人类和自然环境的探讨中出现。颇为讽刺的是,番剧名中的寄生兽表面上固然是指从外星“入侵”的未知虫子,但实际上也是指一直影响乃至破坏生态环境的人类。 ↩︎

  4. 在这里,或许也可说是米奇的道德观和价值观的变化。基于米奇不属于人类的族群,起初很难说明其拥有人类以其文化创造出来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这样的概念,但从米奇寄生于新一的右手开始,它就在不断学习、适应乃至运用人类的文化来进行生存。 ↩︎

  5. 玲子向新一自述只杀过38个人类作为食物,以后则主动学习和适应人类的饮食习惯。 ↩︎

  6. 玲子对待孩子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当孩子哭泣时,冷冷说一句“闭嘴”,孩子便会停止哭泣;与孩子在外时,她有时并非如同母亲般怀抱孩子,而是单手拎在一处。从此处可以看出玲子早期确实将孩子当作观察和实验对象。 ↩︎

  7. 实际上,玲子只指使同伴杀掉侦探,并不同意同伴侦探的亲人下手。 ↩︎

  8. 在许多影视节目中,相关的隐喻都触动了我,它们似乎都直接指涉到了人类对人类自身、对生命的追问……或者说拷问。这会让我不自觉想到,在美剧《拾荒者统治》中,智能机器人李维在异星球上被孢子附着在零件上后,逐渐和该星球的意识发生了连接,后来甚至出现了梦境;同样是日漫的《攻壳机动队 第一季》中,有这么一段剧情,痴迷影片的马歇尔为了让自己喜爱的伴侣机器人Jeli成为独一无二的智能机器人,使用病毒促使同样型号的机器人相继自杀,被逮捕时预备反抗,却没想到反被身后的Jeli制服,只听见Jeli说“不,我是疯了。不想跟你一起去了……”。逮捕队中的一位警官后来发现,Jeli说的话原来来自影片《筋疲力尽》中的台词“不,我是疯了。已经不想再爱你。”但他找不到Jeli说的最后一句“对不起,我真的爱过你”。

    Jeli抱住了马歇尔
    Jeli抱住了马歇尔
     ↩︎

  9. 虽然在全剧中只有玲子做到了这一点——她是除米奇外在寄生兽群体中最特殊的一个存在。 ↩︎

  10. 原剧是玲子所说:“比如从某种意义来说人类和家畜不就是在共存吗?当然,关系并不是对等的。在猪的眼里,人类就是单方面食用它们的怪物。人类一直都在居高临下不是吗?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地球的生物必须要共存。” ↩︎

  11. 需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讲的“生态保护和平衡”,同样脱胎于社会集体价值观,同时必然掺杂着道德和价值,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只是创造了这个概念来指涉和认识自然界中看不见的规律。 ↩︎

  12. 击败后藤以后,米奇告诉新一后藤的细胞可以自行凝聚,还有50%复活的机会。但在这50%的机会之外,其实还有新一自身的价值判断:是给予后藤50%的机会复活,还是趁着他复活的间隙一刀砍下去,彻底终结他的生命——这又是一个50%。新一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小家”,回头终结了后藤的生命。这里我认为是一个隐喻:米奇不愿意出手,因为此时后藤的生命可以交由上天的50%来决定,它出手了便是杀害了同类,而非自卫;新一选择出手,理由是后藤复活后还会伤害许多无辜的人,包括他的父亲、与他相爱的村野;但于后藤而言,无论它是否复活,人类都会一直伤害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从多方视角看,生命似乎真的没有准则,也没有格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