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札记 | 《妮萨：一名昆族女子的生活与心声》

我会打开话匣，

告诉你这里的生活。

讲完后，

风会带走它，

如同这沙上消失的其他事物。

— 妮萨，一位昆族女子

我因接触「对话式民族志」这一概念而开始阅读《妮萨》。

Marjorie Shostak 和 Paul Robinow 一般，似乎都发现他们和田野中的人都无法真正地「融入」彼此——不过这一点或许在 Marjorie 的《重访妮萨》中会得到更明显的表现，但在《妮萨》一书中，她通过自身在回访昆族社会时的感受思考，以及对妮萨折磨飞蚁的观察，已经为之后的认识埋下了伏笔：

尽管我急切地想和妮萨合作，但这件小事也提醒我，我和妮萨之间存在文化鸿沟。它提示我：我的某些问题或许无法找到简单的答案，其他人没准得出我不喜欢的答案。尽管有时我想否认，但我们之间是永远存在文化隔阂的。

这一幕是否与 Robinow 在《摩洛哥田野作业反思》中所说的颇为相似？

两个主体相视，每个人都是那个自己所处的并限定了自己的历史传统的产物，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传统中存在深刻的危机，但依然回溯传统，以期复兴，或是寻求慰藉。我们两人相互之间是那种深层意义上的他者……隔开我们的，基本上是我们的过去。我能够理解本·穆罕默德，但只能到他理解我的那个程度——也即，局部地理解。他和我一样，并非居住于一个他性恒久不变的水晶世界。他成长于一个能够为他的生活世界提供有意义的但仅仅是部分令人满意的解释的历史性环境。我也如此。我们的他性与其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本质，毋宁说是不同历史经历的总和。

他们的作品都被认为在「对话式民族志」的探索上做出了不容忽视的贡献——即便这样的书写方式并没有成为主流，甚至被认为无法满足人类学民族志书写的论述要求，但也无疑让我们对人类学、田野调查、他者乃至自我有了新的理解。

阅读书籍，可以感受到 Marjorie 表露出一种和妮萨成为真正亲近的人的愿望，当然，此前她也一度怀疑，思索妮萨提供的信息是否足以反映昆族女子的生活，以及妮萨是否真正值得被去记录。

这本民族志和传统中所称的科学民族志最直接的不同，在于其书写的形式。在我看来， Marjorie 采取的是双重叙述，每个篇章都是先以人类学的视角对昆族人的生活进行介绍，之后再引入妮萨的个人叙述。在她的介绍中，呈现的昆族社会并不比现代社会要差——某种程度上的物质和精神层面。昆族人是采集社会，人们的饮食结构十分多元丰富，年轻男女的营养摄入量并不比欧洲人少，年长的人更是没有现代工业社会中人们的基础病。昆族人可以通过采集获得充足的食物，同时由于采集的特性，村落中会要求互惠互助，有意地抑制攀比、竞争的氛围，例如某位猎手捕获到大型猎物时不会声张，反而要主动克制，非常冷静地回到村落中安静坐下，这时其他人会注意到他并主动询问状况，此时他仍然需要自谦，强调是个小猎物，不值一提，直到最后和大家分享——目的在于打击「个人英雄主义」，维护群体团结。 ^[1]

当然，这并非是说昆人社会便是「完美」的，实际上， Marjorie 在挑战着人们关于原始社会落后、匮乏的同时，并没有一味的夸大和隐瞒，她同样谨慎地指出昆人婴儿的死亡率较高，人群的平均寿命也并不高，在男女平等、互惠友善的氛围里，也存在一些暴力、冲突事件，总体而言，男性也仍然比女性影响更大。

我对这本民族志比较深刻的印象还是在于 Marjorie 如何看待和处理自身和妮萨之间的关系。

最后，Marjorie 由于疾病早已去世，但其丈夫 Melvin Konner 仍然在世，并任教于埃默里大学。Konner 的网站可见：https://www.melvinkonner.com/、https://www.jewsandother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