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鞭挞

· 1575 字 · 4 分钟 · 黄国政

如果书写、表述与文字可以抓住流动的情绪,让它穿透、流过我的身体,而痛苦至极的回报则是心灵的宁静,那么我愿意将自己献祭出去,只求不要再将我困于思念的牢笼之中。

我一直很喜欢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写到的一幕: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费尔明娜·达萨,但后者拒绝了他,痛不欲生的阿里萨为此写下一首首情诗,他留下眼泪,瘫倒在家中,甚至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但母亲却从未因此谴责阿里萨,而是坚持陪在阿里萨身边,一次次为他寻药,一次次鼓励他表达自己的情感。

写下这样的表述似乎多少流露出借此表达某种自我的渴望。但显然,一方面阿里萨是马尔克斯笔下「霍乱时期的爱情」的艺术模样,另一方面,我所经历的所谓「痛苦」或许不过是被自己浪漫化的「病症」——直到今天,我也难以理解它。但,感受——那些感受,情绪也是真实的,至少在前日与昨夜之后,直至今天,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可当我们使用「真实」这样的字眼时,我们或许又不得不去追问,究竟什么是「真实」?是此刻无法停下来的叙述吗?是心中无力却又绝望的呼喊吗?是苦苦等待中的煎熬后对「一切终了」的渴望吗?

诚实地面对自己,用心地对待他人。

春花如是对我说。我佩服春花,但从来不是因为他而为他的话语打动,仅仅是因为他的话语本身,似乎足以让我发现还可以「这样」理解自己,或者说……这正是我想理解自己的方式,只是我的言辞尚且匮乏。

我将这理解为自己的一种「脆弱」——在此,我要诚实地面对自己,我想将自己剥开,我就是一个矫情的人,多愁善感,无病呻吟、顾影自怜——但重要的地方,会不会其实在于我怎么看待自己的「脆弱」呢?既然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吧,勇敢地去面对吧,唯有如此,我才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谁伤害,我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如果我是一个极其脆弱的人,同时却又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那么谁都可以来伤害我。

长久以来,我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是缘由于此,我才总不自觉且拙劣地模仿别人吗?更进一步,我才试图通过将他人的模样铭刻在我的生命中,以博得他人的同情吗?春花告诉我,每个人表达情绪的方式都不同,有的人可能会嚎啕大哭,有的人可能是用刀子在手上割上几刀。我呢?我是怎么样?说起来可笑,我的痛苦是「无能为力的心碎感」,我会在内心中喋喋不休,反复徘徊咀嚼,一面内耗,一面否定自己,而后懊悔。

每次看到朋友因为悲伤而落泪哽咽,在与她一同难过的同时,我也会因为她的「通达」而感到羡慕——倘若见证过眼眸的湿润,我们是否有理由宣告:「眼睛不是用于观看的器官,而是流淌着泪水」?那么,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人不是盛着快乐或悲哀的容器,人应当是导管,让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而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因为流淌的泪水,情绪终于倾泻而出。我的情感为你而起,但它却无处可去。我一度怀疑,我也一度想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否真的无人可爱,因此只能爱你,但这种爱是不是会很廉价?即便只是在此处书写下来,也显得它的真实与重量是那么可疑——究竟是情绪欺骗了我,还是我在欺骗情绪?

我在渴求什么?我在害怕什么?

诚实地面对自己。

我害怕让我感到着迷和接近过我的人不再理会我了,要「抛弃」我了;我害怕再也遇不到这样让我着迷的你了,而最重要的是,这个让我着迷的你还曾一度主动与我接触,至少让我感到我被走近了——原来我也值得被让我着迷的你去主动联系,即便你最终选择走远;我害怕……害怕,害怕让我晕头转向。

无需来自外界的嘲讽与责备,哪怕是自己也会认为这样的状态是如何的不成熟与可笑,让人恐惧、嫌恶。但当「这就是自己」的事实千真万确,至少在过去的某一时某一分是那么真实深刻,而在当下或未来得到了改变,我也应当正视它。

可在认识你以前,我的生活不正是好好的吗?或许没有很多似是溢出心扉的愉悦,但也不会那么埋汰自己,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