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的保洁员阿伯

· 2710字 · 6分钟 · 生活

未知名的阿伯 🔗

广州的雨可算停歇一会儿啦!我吭哧吭哧地终于把积灰已久的床帘洗了一遍,瞅着大太阳兴奋地挂在了宿舍楼楼梯间的栏杆上。

咳,这是一张背光的图片,然后床帘看起来也晾得很草率……
咳,这是一张背光的图片,然后床帘看起来也晾得很草率……

在楼梯间,我遇上了经常在宿舍楼下收拾垃圾的阿伯,彼时他正在打扫楼梯卫生。

早在上学期,我就很想和他搭一下话,但总是不敢。每每看到他一个人在收拾每天都能被我们量产出来的“垃圾山”时,我心里都会掠过一丝不忍,想拿出手机拍下我眼中那触动着我的每一刻,但当点开相机时,又会觉得贸然偷偷拍下别人实在不礼貌,犹犹豫豫间,时常便因为错过了最佳时机而打消了念头。1

不过,我还是会在某些时候悄悄拍下一些照片。2

为啥想和他搭话呢?我也不知道,我不清楚这是否出于一种怜悯或同情——在我心中,这样的念头一度闪过,但我同时又认为这样的情感似乎显得自己在自上而下地看待自己和别人的关系。

工作中的保洁伯伯 | 2024年5月7日
工作中的保洁伯伯 | 2024年5月7日

我自认为不应该如此,我或许只是在过度解读别人的生活,又或许只是自作多情。

我有点难以言明心中的感受,拒斥着脑子里下意识冒出的“怜悯”一词。唯一比较清晰的念头,或许就是想和他说说话,了解一下他的情绪,他的生活——在保洁工作以外,他平时会做一些什么?他平时在想一些什么?他从哪里来呢

我总忍不住去想象,他日复一日地在宿舍楼下收拾整一栋楼的垃圾,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假期(比如这个五一)在做,下雨的时候也在做,将垃圾桶里的餐盒捡起来,打开盒盖,将可能放了三四天——甚至更久的剩菜剩饭倒出来。而这只是冰山一角,毕竟我们无法具体且真切地想象人类都能制造一些什么垃圾。我扔垃圾的时候都会时常想象,若是让我来清理,怕是十分钟也坚持不下来。

下雨天还在清理垃圾的伯伯 | 2023年9月8日
下雨天还在清理垃圾的伯伯 | 2023年9月8日

但我从未见过这位伯伯愁眉苦脸。他似乎总是如此——和我在超市、医院等地方见到的任职人员那面对生活时无神,甚至总带着不耐烦和幽怨的双目完全不同,他看起来总是平静且亲和,默默地待在一边干自己的活儿,如同他那淡黄色和棕色的工作服般不甚起眼……当我某一回还在想象他在生活中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垃圾时,他正拉着有滚轮的垃圾桶走进宿舍小区,憨厚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事实上不止是这一次,在我印象里,伯伯似乎就没有过面对生活时流露出“苦大仇深”般的情绪。

他的生活不被看见,但当被看见时,它就在那儿,平静,但又似乎有着某种稳定的力量,让我觉得有些好奇,也有些惊讶。

应该怎么描述呢?不是玩乐的笑意,也不是喜悦般的笑意,而是一股平静的,平和的笑意——唉,我此刻真觉得自己的文字苍白无力,无法将画面生动而准确地描述出来。

为什么他的脸上会自然地浮现出一抹微笑呢?当时的画面好像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我眨眨眼,有些失神,摸不着头脑。3

或许是田野经历练过了胆子,今天终于鼓起了交谈的勇气,晾床帘时,我问起伯伯床帘是不是发霉了,咋上面有那么多灰白色的东西。他说不是,洗衣机洗过了不会有霉,粘在上面的是一些绒毛,语速不快不慢,还带着一点北方的口音。说完以后他便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拿着扫帚走了。

我赶忙说了一句“谢谢你”,但在句末却情不自禁地加上了一点“啊”的尾音,显得有些略微的局促。

清理垃圾的伯伯,可以看到衣服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 2023年9月13日
清理垃圾的伯伯,可以看到衣服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 2023年9月13日

2023年10月29日
2023年10月29日

有时候,我会觉得伯伯有股神奇的力量,他当真是可以把宿舍区域收拾得非常干净。

2023年10月29日
2023年10月29日

伯伯回了一句不用谢,扫帚缓缓摆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呼,和伯伯说上话让我觉得很高兴——觉得一天的心情都会不一样,但我或许还要操练一下交流的方式……希望之后能更主动地和他接触吧!

给自己一个任务,在相处中打听打听他的姓名。

最后,既然谈起了宿舍楼下的保洁员伯伯,我也想起了两则往事,在此记录一下。

关于过往的分享 🔗

第一则发生在疫情封校那会儿,每个宿舍都等着学校的“投喂”,一个宿舍区一天生产的垃圾在一楼几乎堆成了小山,而这全都靠原来的保洁叔叔阿姨,伯伯婶婶来处理,无疑给他们增加了巨大的负担。我想起当时大家都觉得被封在学校很糟糕,没有自由,精神很苦闷——是的,我相信多少是的,但再次回想起过往,我却也会带着新的视角去看待,一如兵哥和我说的,当在个体的层面感到痛苦时,不妨试试将自我和他人连接起来,去感受他人的境况,从“小我”走向“大我”,关心他人,关心这个世界,这可能会有助于我们冲淡那郁结于心的个人情绪。

当时我们还有一个学生自行开发的发言平台小程序,大家在上面转载校园信息,有同学拍下了成堆的垃圾和保洁员们工作的照片,希望大家能自行处理一下餐饮垃圾,做到干湿分离,以及剩菜剩饭和餐具的分离,给阿叔阿姨们减轻一下负担。

成堆后如山般的垃圾
成堆后如山般的垃圾

疲惫的保洁员
疲惫的保洁员

某位同学的呼吁
某位同学的呼吁

得知阿叔阿姨们可能还会集体在楼下的架空层打地铺睡觉时,仍然是有不知名的同学动员大家一起向学校进行反映,希望能给他们安排好休息的地方。

学校承诺会安排好房间,最后也没有让大家感到失望。4

写着写着突然便想起了这件往事。即便大家时不时会吐槽学校,但在疫情期间我们学校各方面的保障做得还是很好,学生吃喝不愁,日常中最容易被忽略的保洁阿叔阿姨们也能得到较为妥善的安排。

我还想起布迪厄写的《世界的苦难》,以及郭于华老师的《倾听底层:我们如何讲述苦难》

并非因为保洁阿叔阿姨们经历了什么苦难——我不懂何为苦难,我也未曾做到倾听,只是我觉得,他们应当常常被忽略吧,如同那些在书中的小人物。不管是身处象牙塔的大学生,还是各位老师和行政人员,抑或是校园以外的社会人士,有谁会去想象保洁员伯伯或婶婶的世界?又有谁会去关心他们的生活状况——哪怕只是搭个话呢?

第二则分享一张我在大二时拍下的一张照片。

2022年11月18日
2022年11月18日

这会儿学校内解封不久,当时我正在回宿舍的路上,刚好看见两位保洁阿叔傍在一起看手机,手机播放出的音频竟然还是《熊出没》的开场主题曲。

我心中一阵触动,突然便觉得沉闷的生活变得可爱了起来。


  1. 这最佳时机一面是指他正忙于眼前的工作,不会回头发现我,另一面则是指周围没有别的同学。 ↩︎

  2. 考虑到隐私问题,我从没想过拍下伯伯的正脸,仅仅是拍下他工作的背影。 ↩︎

  3. 我在《踏歌行 (2024.04.01-2024.04.07)》的第一篇中曾写到,给西埠村的垃圾回收站收拾垃圾的一位大叔给予了我一股“随和”的感受——是的,当时我使用的感受词语是“随和”——正是这样一份感受,让我觉得更加难过。 ↩︎

  4. 我记得当时看到一张图片,上面是阿叔阿姨们在房间里边休息边交谈的画面。 ↩︎